几年前,一位初次来华的俄国朋友要看望我,约好时间见面。因为北大校门多,为便于相找,我说定在有石狮的那个大门迎接他。他却犯难了,在电话里回答我:“我不好办,贵国到处有石狮,我能找到是哪个门?”可不是!从中关村一条街到海淀,大一点的宾馆、公司、商店,不少单位门前都置有石狮。不像在彼得堡,惟有一对中国石狮,不仅被奉为至宝,而且成了城市一景。
在彼得堡市中心,靠近涅瓦河畔,有一座“彼得大帝的小屋”,木质构造的平房,内有两个房间,中间用隔道屋隔开,从外观上看与普通农舍没有什么差别。那是18世纪初彼得大帝指挥建城工程时,搭建起来临时居住的。他死后不久,后人立刻盖了一座大石厅把小屋保护起来,作为圣彼得堡的发源地来纪念。19世纪末还在小屋前树立一座彼得大帝的胸像。这个地方后来是人们瞻仰的圣地。
小屋前通向涅瓦河的斜坡上,向着河面,高高地矗立着一对中国石狮。两只石狮相隔约20米远。中间是宽阔的石头阶梯,约十几级台阶由河岸缓缓下降到河边,从边上乘船过来,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它们雄踞在岸上,颇为壮观。弃船登岸,沿石阶拾级而上,穿越滨河街,顺一条直通的小路走大约不到100米,便可到达树荫掩映着的小屋。这对石狮仿佛是在为彼得大帝的小屋守门。
这么说不无根据,因为小屋前的景致设施是先有石阶后有石狮的。1901-1903年间,依照设计师诺维科夫和工程师兹勃罗热兑的方案,用花岗岩石造成那座通向涅瓦河的下坡石阶,使小屋与外界相连,显得通达,以表现彼得大帝的开拓精神。但是造好之后,人们看了总觉得有所欠缺。终于在1907年增设了石狮,整个景致就活了起来,它起到画龙点晴的作用。
然而为什么需要安放的恰恰是中国的石狮呢?因为18世纪兴起的“中国热”,使得皇家园林不断增添中国风格的景物,景点不厌其多。而石狮恰好吸取了中国的传统文化观念;在王宫或官宦府邸,以及寝陵门口设置这种石雕,寓意在护卫和镇守,有保护神之意,同时也显得威风和庄严。
这对典型的中国蹲式守门大石狮,各有一只前脚踏着一颗石球。狮身连台座高度约三米许,一色的火成岩石雕成,略呈铁红色。在岸上连着斜坡处,为安置石狮而用花岗石砌成的大台基,也有约三米高。这样,已有台座的大石狮再加上那高大的台基,看起来相当雄伟。
至于石狮的来历,我几次去访问很想问个清楚,但陪游的俄国友人却是语焉不详。惟有的文字根据是:在石狮台座的两个侧面,分成两段刻有如下的斗大的汉字:“大清光绪三十二年十月旦”。台座后侧面刻有“吉林”两个大字。这分明标示了雕狮的年代和地点。光绪三十二年即公元1907年。再看那台座下面的大台基,则有用俄文大写字体刻成的三行字,译成中文为:“狮子于1907年自满州吉林市移运至圣彼得堡”,靠下方另用两行俄文小字刻明:“步兵上将尼古拉·伊凡诺维奇·格罗杰科夫之贡品”。联想到1905年至1907年正是日俄战争期间,沙俄军队在中国的领土东北同日本兵打仗。那就有两种可能:一种是进占的沙俄军人觉得石狮有意思,回国时“顺手牵羊”掳了去;一种是当地的中国人或官员作为礼品赠送俄国将军的。当然,这都有待于考证。
那对中国石狮的引进毕竟是一件大事。它同涅瓦河另一侧岸上海军部大楼前面的一对硕大的俄罗斯石狮,以及美术院大楼前面的一对古埃及人面狮身石雕相映成趣。后一种的来历更加悠久,它们是公元前13世纪的雕像,在埃及古都底比斯由考古者发掘出来,运来亚历山大港拍卖,被俄国作家兼外交官穆拉维约夫旅行至该地发现,建议由俄国政府于1832年将其购运来此的。
三对石狮分布在几处临河的岸上,构成彼得堡特有的风景线。三者不但来源的国别不同,而且形态姿势各异。一个是蹲式,另一个是行走式,第三个则呈俯卧式。三者并列展示在彼得堡市中心区,至少可以说明两点:一是俄罗斯人的博物馆意识相当强烈,搜求展品种类务求其多和全,不但博物馆工作者、建筑师,而且作家、外交官、军人都具有这种意识,并竭力付诸实践;一是中国的文化产品已经和彼得堡的整个文化环境融为一体了。
不管怎么说,这对石狮竖立在彼得堡街头已将近一个世纪了,正如我去年10月访俄再次遇到那位俄国朋友所说的,它是中国文化传入俄罗斯的见证。同时,它至今还在不断地向俄国人宣示着中国文化。